现在,我很伤心

中午在沃尔玛的KFC吃饭,吃着吃着,一个穿着迷彩服,面部表情木讷的小孩坐到了隔壁的桌子上。我正疑惑,一台抗着摄像机的男人就插入我与小孩之间,那镜头分明对准了小孩子的脸;一个穿白色外衣的女人拿着印有“湖南教育电视台”字样的麦克风很兴致勃勃的站在摄像机旁边。同时,一位红衣女郎风尘仆仆的赶过来,嘴里叫着“叔叔、叔叔”,那个被称为“叔叔”的中年男性,一身农民企业家打扮,肩膀上斜挎着一只黑色皮包,说话间似乎是某个“学校”的校领导。

我满心厌恶,电视台要收视率,体罚学校要招生,看来又是借小孩子过生日来作秀。这种事情让我碰上,我真倒霉啊,

等这些大人都走开以后,我上前和那个小孩攀谈。我问他在做什么,他正眼都不敢看着我,犹豫了好久真的是好久,才用极小的声音说“拍电视嘛”。我说我也是当老师的,你不要怕,你拍电视不上课吗?他飞快的瞟我一眼没有说话,我继续问你现在在哪个学校读书,他用更低的声音告诉我:就是那种改造小孩子的学校。

改造,小孩子,的,学校?我诞生于改造反革命末期的上世纪70年代,经历过满街白纸黑字上书改造违法乱纪份子的时期,等我年届而立,改造的宾语居然可以使用“小孩子”!这是人类社会的进步还是倒退。我个人从不反对在教育的过程中适度使用惩罚手段,因为我认为金刚怒目与菩萨低眉都是出于慈悲。但是我更相信语言的力量,我认为对学生最好的教育方式总是以感化为主。把他们关起来,用纯粹暴力的体制进行强迫教育,让他们屈服于恐惧,这绝对不是效果可以持久的方式。

相反的,我不是没有旁观过这种教育方式的失败,我认识几十个初中、小学的小孩子,他们被送到外省的一个军事化“学校”去“纠正”他们厌学、暴力的坏习惯。一个月后等他们返回时,他们个个都表现出痛改前非状,貌似很有成效。可再过几年以后,他们的改变是变本加厉,他们更加的崇尚暴力,更加的厌恶文化学习,他们对待身边老师、同学的方式,像极了几年前那个“学校”的教官对待他们的方式。恐惧是控制人最廉价的手段,也是最容易仿效的手段,恐惧催生暴力。正因为如此,我们反对教师在校园里面滥用暴力,不光是保护学生们的身体,亦是保护其心灵。然而一方面反对校园暴力,一方面却把适龄的学生拉出校园集中关起来用纯粹的暴力行为“改造”,这不是天大的荒谬!而这种荒谬,还被湖南教育电视台人兴高采烈般的报道,这是对教育的亵渎。

我看到摄像机对准了小孩子和我,白衣女子开始向这个方向走来,我知道我不好多说了。我掏出笔,在桌子底下飞快的把我的手机号码还有“如果你受不了了,可以叫你父母给我电话,我相信我能说服他们”写在KFC的餐巾纸上,不动声色的塞到小孩的衣兜里。离开时,我拍了拍小孩的手臂,俯身告诉他:不管他们对你说什么做什么,永远要记住,年轻一定会犯错误,但是年轻永远不是错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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