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天光景入空蒙,海立云垂暝望中。记取僧楼听雪夜,万山如墨一灯红。
这首诗题为《丙戌十二月二十四日雪中游邓尉三十二绝句(其二十三)》,我高二的时候把它抄在文摘本子的封面上,它的作者是清末诗家易顺鼎。《清白家风》中提到陈之藩先生称赞易实甫的“白话”诗有杨万里的风骨,我就奇怪这个字“实甫”的人是谁,百度一下居然是老熟人。
易顺鼎是湖南龙阳人,一辈子过得非常的精彩。十几岁的时候以诗名,由于写的有点儿“艳”,被一帮子老道学骂了几十年。不过也是这么一个人物,在《马关条约》割让台湾以后,冒着杀头的危险,上京请愿;在没结果以后,又冒着丢命的危险,只身跑到台湾参加了刘永福的黑旗军,亲朋一度以为他战死沙场。
但也是这么一个人物,辛亥革命以后,跟湖南会馆的几十个立宪派,上书袁世凯要求恢复帝制。我每次想起这个环节,就觉得他真的不如在台湾战死了更好。
昨天上完课,没什么好讲的了,又还有七、八分钟放学,我跟学生们聊起这桩公案,不胜唏嘘。讲起易实甫的遭遇,不可避免的又想到汪精卫——年轻的时候身负炸弹去刺杀中国当时实际的统治者醇亲王载沣,事败以后被俘,让他写认罪书,“引刀成一快,不负少年头。”激越的句子令被刺杀者都叹服。也是这么一个人物,后来成了遗臭万年的汉奸。这么想来载沣当年要是砍了他真是一件好事。
董桥说过他喜欢知堂老人的文字。我问学生“知堂老人知道是谁啵?”有个孩子辩白道:周作人不是汉奸;我不这么想,我觉得当时的中国有正规的法统,他也好汪也好所作所为都是汉奸的勾当,当然我不强迫学生认同我。但是汉奸之名不能抹杀他的贡献,他是新文化运动的重要人物,他留学日本,是为了救国维新,他译作充栋,极大的推动了新思想的普及。就算他人生不光彩的一笔背后,也有为保全北京大学图书馆的苦衷。
几年前看某人的回忆录,记载了一则传闻,说他解放后经历了几次批斗,觉得没必要再活下去,委托他的儿媳妇向派出所讨要安眠药。派出所给没给,那不得而知了,反正周作人是在1957年才去世的。我讲他死在那个时间是莫大幸运,讲台下的学生居然会心一笑,他们居然懂。
“我讲他死在那个时间是莫大幸运,讲台下的学生居然会心一笑,他们居然懂。”
为什么不懂?
因为年龄大的人总会不自觉的看低年轻人,这是我的错。